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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六荒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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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六 荒謬

小小的帳篷裏,有十數人聚集於此竟相爭議,嘈雜喧囂且喋喋不休,鼓吹得正中火盆黑焰搖曳,風裏明滅紛飛。

莊牧就這麽看著。

不聞耳邊沈重交談,只顧眼前紅芒,怔怔地望著那起舞的烈焰,雙眼一時無光,空洞得好像失卻了靈魂。

“我們的和平使者似乎有什麽話要講。”吵鬧中,話鋒陡轉,指向了莊牧。

莊牧沒有意外,淡然挑眉,轉眸循聲看去,發現這一桌的人都在註視他,各自神色或鄙夷或不屑或疑惑,唯獨沒有正面的。

而此刻,就是高居正位的那個人在問他。

一襲白袍是那樣的亮眼與燁然,可在莊牧看來,這白裏透發著赤紅,滿染鮮血的孽與戰爭的業,稍稍凝視片刻,竟卻失笑起來,突兀的朗朗回聲在這本該嚴肅的場地是那樣的奪目,以致於引動旁人蹙眉。

“當當。”

金屬音刺耳,為端坐白袍者右手邊的魁梧人弄出的徹響。

他持柄闊劍敲了敲置地的巨盾,好像要強調今日主題,不善目光閃動警告意味,希望莊牧能夠收斂姿態,否則不客氣般,甚至淩厲殺意已然不加掩飾地蓋來,仿若隨時隨刻即能行使鎮壓之舉。

“退下。”

高居的人伸手,攔下了右側的人,目光是那麽的仁慈,說是一片天空一片滄海都不為過。

外人受之,立即不再追迫,只是冷眼旁觀莊牧。

看見不為所動,同樣含笑的莊牧手托腮,於那分說道:“抱歉。我想到了一個好主意。”

眾嘩然,神色中那份不屑與藐視越加明顯了,更有人直接嗆聲:“我們的和平使者又想出了一個好主意?”

而這次,是坐在白袍者左手邊的人在說話。

白袍者則慢吞吞,用著一如既往的無害眼神註視莊牧,凝聲道:“且說,不必害怕,也無需擔憂。畢竟新生一代裏,唯獨你一人還未曾建功立業,故而當下有此迫切,也是情有可原。”

就像長輩指點晚輩一樣。

其餘人陸續點頭,認為這語氣沒有任何問題。

蓋因這偌大一族信奉力量至上,而出聲的這位,實力之強勁,雖然明面副首領,但暗地早已欽定為繼任。

現在他們就是在附和。

——附和這位將有能耐統一這紛亂大世的王者。

可惱怒的是,莊牧不識擡舉般,雙眼彎得像月牙,聞說王者金玉之言,僅僅在那輕呵了幾聲。

眾人怒目圓瞪!

打量莊牧其人,形體羸弱,而且據說因為突變緣故,那些大族該有的特征,比如尾巴比如犄角悉數消失,除卻熊熊不滅的黑焰尚能證明純凈血脈外,其餘完全看不出是本族人,甚至追究無爭脾性,指不定是死對頭那邊的。

但白袍人耐性很好,真的很好。

摩挲食指的指環,整個人仍以族內少見,可謂特有的寬懷註視莊牧這個出格者,無波瞳眸放綻仁慈之光輝。

唯獨眼細的看見,其光芒之底淵潮湧動,如同蟄伏有一頭混沌巨獸。

“這個人,要一攬大潮了!”擁護者興奮。

首領箴戒,這就是白袍人正撫弄的指環名字。上面刻有七十二道先輩箴言,據說藏有通往無上的秘密。

只有經過潛藏內部靈魂認可的人才有資格調動其偉力,而這考驗,白袍男子很早就通過了,約莫年幼時候便為授權柄,當際只差重冠加冕。

然面對無言大恐怖,莊牧思緒沒有半點波動。明明展顏在笑,眸光卻冰冷得似一塊萬載不化的玄冰。

不卑不亢道:“也沒什麽。我就是在想:這天下人,無論這邊還是對面的舒哈魯部落,交戰之初無非是為了食物,倘若我造出個無限食物的法術,是否就能止住這場無謂的戰爭了呢?”

眾無聲。

好久。

啪啪啪啪。

白袍男子率先鼓起了掌。

“讚美你。”他說。“好極,妙極——”

“荒謬之極!”有眾多跳出,指著莊牧鼻頭開罵。

一者言:“那些犧牲的,你就這麽看著他們白白流血?”

又有人道:“這樣的天真,也只有你才想得出來了吧?”

尚存冷笑:“怕是那邊的那個人,舉族高捧下也不敢這麽開腔,倒是你,你還真是好膽!特別是逢此大敗之際,妖言惑眾,簡直動搖軍心!”

當即有人啟奏白袍男子:“論動搖軍心,論作何懲戒?”

白袍男子沈吟不答。

他很少做表面惡人。

旁邊的人會意,提起蓄勢待發的兵器,利落揮斬向遠處莊牧。

分明極快。

可很多人反應過來了,就像預先排練過一樣,各自有序地騰出通道,目光隨著這道肅清殘黨的攻伐齊動。

“當!”

耳聽得巨響,令人不敢置信的事發生了。

那個人——他們心中的弱小——彈出了一個手指頭。

很細,很微渺。

卻輕輕抵觸闊劍上,任憑闊劍百般遞力與使勁也不得寸進!

“你——!”

正震駭這份舉重若輕的實力,另一道攻勢將要來到。

莊牧不慌不亂,另手同樣屈彈指頭,這次只是遙遙對點,就生一股偉力將這殺伐震退,尚反噬到出招的人,讓其全身崩開無數傷口,傷口處汩汩流血,整個人大口嗆吐一地碎肉!

可沒有人在意這些了。

包括白袍男子,此刻也不得不聆聽屬於莊牧的聲音。

“你們認為荒謬?”莊牧在那問,眼看的是白袍男子。

聞聽如此。

白袍男子終於說話了:“的確荒謬。”

試圖站起。

下一刻,有無法言喻的壓力加身,並逐一鎮蓋在了諸眾肩上,讓他們不能擡頭,被硬生生按在座位上,只能低眉垂眼地看。

冷汗不斷地滲出,濕透了背。

“荒謬在哪?”莊牧問。

白袍男子冷聲:“荒謬在天真。”

其餘人亦是認同,可他們被沈默了,發不出話,連聲援都辦不到。

莊牧歪頭道:“天真?”

他語氣奇怪。

“天真。”白袍男子不疑道。

莊牧突然笑:“所以你至今只是個副把手。”

在眾人顫抖的目光下,佩戴白袍男子食指的首領箴戒自行脫落了,緩緩飄向莊牧那邊,並且發生變化。

迎風招展,變得大起來,最後化作一項王冠,匹配地蓋在了莊牧的頂上,襯得其人凜凜,外面巡邏千萬人不約而同地跪拜!

有如……朝聖!

“怎麽可能!”白袍男子失色,“他們怎麽可能會認同這樣天真的你!”

面如死灰。

其餘人亦是臉色蒼白。

莊牧則展顏:“你認為天真,那是因為你未曾看透。而他們看透了,所以選擇了跟隨。”

說時。

指環閃動,照印出一副畫面,畫裏是莊牧,身形偉岸高大如天,腳下有無數的人正鬥爭,哪怕糧食積堆如山高。

可漸漸的,那些放不下仇恨或另有所圖的人逐一斃命去。

久而久之,沒有人再提及戰爭,因為仇恨的鎖鏈已經斷裂,只剩一群失去思考的人在那活著,卻有如行屍走肉木訥。

白袍男子視之悚然,“這,就是你所言的可能的真正結局麽!”

莊牧道:“是否,很像你追求的無上?”

白袍男子不語。

這樣的奴役萬千,為所欲為,的確就是他心中追求的無上。可他震動的是,莊牧怎麽會知道他的想法?

“因為我洞悉了。”莊牧突然開口。

這一瞬——

恐懼如潮席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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